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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耍赖天都愛
  • 2019-07-27 11:08: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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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体小诗:

午夜 桥头 有一个白衣女子 在哭

我关心地靠近 问了 清楚

原来 她就在这附近 居住

我好心地 送她回家 就此音信 全无

隔夜 我坐在桥头上 身着白衣 在哭

【正文:30章】

鬼啊鬼。

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撞鬼的经历?我挺好奇,也问了我周围的一些朋友,大部分都说自己曾有过那样的经历。先不管朋友们说的是真是假,但就我而言,我感觉我有遇到过四次。

注意我的用词,我是说我感觉我遇到过。感觉,OK?

第一次是在我姥爷去世不久,我姥姥的精神状态很差,有次走路把腿摔了,然后便就此卧床起不来了。

她当时就说这屋子里让她感觉不舒服,所以每晚都要点着灯睡觉。

当时我大概十五岁,极为任性,对我姥的要求很是不满。关键是怕费我家电。于是每当她睡着后,我就会去她的房间把灯关上。

灯关上没多久我姥就醒了,她吵着要开灯,我不理她。她像个小孩似的大吵大闹,拍着床头叫人。我妈觉得我不懂事,被吵醒后就骂我去开灯,我不管,说你愿意开你起来看吧。

我妈费劲巴力地起来,走去姥姥的房间开了灯。我姥这才不闹,安心地睡觉了。

我搞不懂我姥到底在害怕什么,是不是人到岁数都那么麻烦?

开灯睡觉的事持续了一个半月,我越发地受不了了。

我跟我妈也说过这事,让她去劝我姥别总是开灯睡了。

谁知我妈却反过来劝我,说你能不能不管这事,你姥开灯睡觉碍你哪儿疼了。

心疼呗。我心疼钱啊,电费一把把地白花,能不心疼么我。

终于在一天晚上,我觉得不下狠心是不行了,我妈要是敢再说我,我就跟她断绝关系。

我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,当天晚上我故意不睡,玩FC玩到十二点多(当时我在放暑假),等的就是我妈和我姥都睡沉了再行动。

我见时候差不多了,就去了我姥的房间。我看她睡的很香,估计一时半会不会醒来。我悄悄关了灯,之后便回小屋睡觉了。

刚躺下没多久,就听隔壁屋我姥醒了,第一句就是“来人啊,开灯”。

我没管,想着等她喊累了就不喊了。

我妈就睡在我的旁边,仿佛她就这天睡的非常沉,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。

我心说妙极妙极,于是转过身去,脸冲着墙面准备入睡。

为什么我非要强调当时我是脸冲着墙面呢,因为接下来的事非常的不可思议,我到现在仍还有害怕的感觉。

别看我姥平时病怏怏得跟活不起似的,若是闹起来还是很有长劲的,一开始她只是单纯的喊人,后来生气就改骂人了,再后来就开始唱上了。

她有自己的曲调和歌词,听得出来她是现编现唱的,曲调带着怨愤,歌词大意就是骂我是个混球,白疼我白对我好之类的。

我当时真的很不懂事,任性起来谁都不管。所以我继续睡我的,根本就不在乎我姥。

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过了大概能有五分钟的时候,我姥的声音似乎一下子从隔壁穿了过来,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。我说真的,就好像我姥是贴着我的耳朵在喊似的。还没等我来得及去反应,接近着我的眼前就出现一道白光(还记得我的脸是冲墙的么?所以我确定那不是窗外汽车的车灯),瞬间嗡的一声啥也听不见了。

更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开始发麻,后脖颈子就好像被人用手指点似的。

我真害怕了。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。

于是我紧闭着眼睛伸脚把睡在旁边的我妈踹醒,让她去给我姥开灯。

我妈那天睡得非常沉,我踹了三脚她才慢慢醒来。而且似乎马上又要睡去。

我趁她醒来这会儿,赶紧说:“快去!快去给我姥把灯打开!快点!”

我妈糊里糊涂地起来,走去那屋开了灯,然后又上了一趟厕所,最后才回来又躺下。

她刚一躺下,我马上就转过去抱住了她。提心吊胆地想,我能不能活过今晚?

灯开了之后我姥就不闹了,她已经睡着。可我却没了觉。清醒令我极为恐惧,当时我真想用头撞墙把自己磕晕过去,啥也不知道地挨过当晚。

就这样,那个晚上我似睡非睡地,也不知过了多久,想必是快亮天的时候,我又完全醒了过来。我忽然听见在我姥的屋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动静。

那动静真的很怪,若是形容出来的话,就好像是有人在下床时用脚去探着拖鞋。

可是我姥当时已经卧床很久了,床边根本就不给她准备拖鞋。

是不是很怪。

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,我妈说:“肯定是你姥爷来找你了,他跟你姥感情那么好,你欺负他老伴儿,还能轻饶你?”

很多年过去后,我也长大了,对我儿时的任性非常后悔。我姥对我不错,真的不错。只是当时的我太过混蛋,做了好些令她伤心的事。每次过年过节和家大人上坟时,我都会站在我姥爷我姥姥的坟前叨咕几句。

“我错了。当时不懂事,原谅我吧。”

第二次撞鬼。

第二次撞鬼是在我参加工作之后了。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10年4月1日,就是因为这倒霉日子,所以到现在都没人相信我的话。

当天中午我觉得有点累,于是把抽屉沙发拉了出来,躺在上面打算补个养颜觉。

办公室就我一个人,平时单位也没什么事,所以通常这个觉我能睡到下班的。

我睡得很踏实,似乎发了一个梦。也就是这个梦,才让我确定是撞鬼的。

在梦里,我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,穿着简单客气,身材丰满诱人,该露的地方全都露着。你说我又没对象,一个正常男人会在这时做什么呢?

你们猜对了!我打算找她聊聊。

可笑的是,虽然我是睡着的,但我能清楚地知道那是个梦。这有点奇怪。

我走近了她,她什么模样我看不清,但从她身材去判断感觉应该很美。她似乎比我还要急,将我推到,爬到我的身上来。我跟她在缠绵的时候,隐约窥见了她的样子。不过她很抽象,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塑料膜,白蒙蒙的很难瞅得真切。

这时我突然有意识地想到我可能是被鬼侵脑了,她来我的梦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。

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她骑在身下正爽着呢,心说等爽完之后我再反抗也不迟。因为我曾看过一部香港电影,是雷宇扬演的鬼片,他在片中说和鬼**是一种潜意识的精神愉悦,同时也非常安全。

我他妈的真就信了。于是,我放任了她进入我的身体,默许她对我的胡作非为,我没想到这一念之间差点就要了我的命。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十分后怕。

当时我已经醒了,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,可奇怪的是我就是睁不开眼睛,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,甚至还伴有微微的酥麻,仿佛血液流通受到了什么阻碍似的。更可怕的是,我感觉我的双脚被人拖了起来,就像是有人在奋力地往外拽我。

我曾听说过一个“勾魂出窍”的故事,所以我猜想那应该就是她企图要把我的魂从肉体里抽出来,然后取而代之变成我。

我慌了,心跳得噔噔响。我赶紧采取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,包括在脑中想如来佛的形象,心念阿弥陀佛。然而一切似乎都太晚了,那种糟糕的感觉有增无减。

我心说这下我可算完蛋了,千不该万不该动一时邪念让她有可乘之机。

我想到了我有可能会死在单位,心里当时最牵挂的就是我的父母。

家里不能没我,还有很多事得需要我去做呢。

我奋力地想睁开眼睛,想动动手和脚,但却徒劳无功。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了。

完了,认命吧。爸妈,我对你们的承诺也许得下辈子才能兑现了。

然而上天是疼我的,耶稣是关照我的,佛祖是不会放弃我的,老子还算是命不该绝的。我不清楚当时是哪路神仙前来搭救的我,直到现在我都感觉特别神奇。

就在我快要放弃抵抗的时候,我听见我办公室的门响了一下,似乎是有人进来了。感觉还是个女的(那个时候我判断可能是我同事飞姐)。

我叫不出来也睁不开眼,身子更是动弹不得。但是我的求生欲望又再次死灰复燃,我在内心里大呼救命。

快点!快点碰我一下,让我醒让我动!!碰我一下就行!

谁知来人并没有碰我,我感觉她只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,然后就走了。紧接着就听她在走廊喊我出去,同时我的耳边还伴有莫名其妙的流水声。

那一切和那一瞬间所发生的我不知该怎么形容,只能是把当时所有的感受说出来。各位理解不了也没关系。因为我也理解不了。

走廊和耳边的声音一直没停,直到我完全睁开了眼睛方才消失不见。就好像从没有过一样。

在我睁开眼睛的同时,我也能动了。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,然后赶紧离开了办公室,直接去了阅档室。

阅档室飞姐和张局都在,我推门进来的时候,第一句话就是问刚才你俩叫我了么?

飞姐和张局面面相觑,然后都笑着说没有。

我说我听见了。张局见我双眼通红,知道我刚才是在办公室睡觉,就说是我睡猛了。他们没有叫我。

我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整件事的过程,最后对他们说,刚才我可能被鬼压了。

谁知飞姐笑了一下,说:“愚人节快乐。”

愚人节快了吧。或许是某个路过的顽皮鬼也想开我玩笑。

第三次撞鬼-----准确的说应该是自己吓自己。

2009年冬季的一天,我正在家里创作《七月惊魂之笔仙归来》。这个恐怖惊悚的小说我写了六个月,故事的铺排和悬念的设计都很不错,写完之后又修改了几个地方,然后才放心。

不过我这个人对自己要求还是挺高的,所以就想在该书的每一章节设置上一段“文体小诗”,这样能够增加阅读感,令读者可以多次阅读外加流连忘返。

我有这种想法并非是一时的头脑发热,因为我发现现在市场上售卖的恐怖小说都太过普通了。就拿我个人来说,在翻看那些小说的时候,其中的文字、段落都很难让我在第一时间确定要买下它们。于是我就想,何不在我的小说中设置些短小精悍的诗呢?这样在别人翻看我的书时,以阅读习惯来说肯定会先去看诗歌的部分,在勾起他们的阅读兴趣之后,自然也会被视为珍藏范本。所以文体小诗的设置其实就是刺激读者的购买欲。于是本着这个想法,我才打算这样做的。

《七月惊魂之笔仙归来》总共有六十四章,也就是说我得写出六十四首带有恐怖色彩的“文体小诗”。这可花费了我不少的心思,因为我要时时刻刻扣合住恐怖的内容,争取在最短最少的文字中为读者营造出背后发冷的感觉,让他们在看的时候能情不自禁地冒出寒意来。

呵呵,说的挺简单的哈。真正做起来可真是费劲。

大家可以琢磨琢磨,常用的中国文字就那么几千个,上哪去找那么多的文字来吓人呀。但是,我听说周杰伦那小子可以在10天内写出50首歌曲,我为什么就不能在几天内写出64章的“文体小诗”呢。

写!妈的,喝出累吐血我也得写。

然而接下来的几天,我真的要吐血了。

我之前从没写过那样的诗,网上也没有类似的诗,所以也就无从参考。于是我就摸索着前进,一点一点地去创作。

写了大概七八首的时候,我就真的不行了。原因很简单嘛,灵感枯竭,黔驴技穷,写无可写了。我心说这也不行啊,如果放弃这个想法,那么我的书将会和市场上那些书一样毫无新意,如果我是读者,我也不会去选一本没有新意没有创意的书来看的。

所以不能放弃,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。

虽然我在给自己安慰,要我自己继续写下去,然而实际情况却远非这么简单。不是说你想写就能马上写出来的。我对自己的一切都严格要求,若是自己读着不带感的就绝不会用。那些天,我一直在挖空心思去揣摩人们心里的恐怖之源,妄图写出最棒的东西来。

我坐在电脑前,看着Word的光标一闪一闪的发呆。

我想不出来,真的想不出来!

为此我非常苦闷,心情也越来越糟。我走去洗手间,坐在马桶上,打算在厕所里找些灵感(我创作时只要遇到瓶颈就会跑去厕所,这已经成我的习惯了)。

就在我入神地去想该如何用韵脚和文字铺设恐怖气氛时,我家洗手间的镜子突然响了一下。

你没看错我的用词,就是镜子响了一下。咔吧一声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但我确实吓了一跳。也正是因为这种惊吓,令得我浑身一紧的同时,灵感也出现了。

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,只要我害怕,灵感就会来。

我赶紧起身回到屋子里,行云流水地又写出了几首恐怖的文体小诗来。

可是当灵感用光之后,我就又陷入了枯竭的状态。于是我再次回到洗手间,坐到马桶上看着镜子。我希望它能再响一次。

三分钟过去了,它没响。

十分钟过去了,它还是没响。

半个小时过去了,我妈尿急把我从厕所里抻了出去。

你这不耽误事儿么,老妈!!

我在厕所外等了等,我妈似乎感觉到了我一直没走,于是问:“你干什么呢?”

“我要用厕所。”

“你有病啦。”

“没有啊。”

“你饿啦。”

“少整没用的。快点。”

我妈出来后,说:“今天你爸不回来,晚碗就咱娘俩,你想吃点什么?”

当时我老叔在医院里,我爸是去照顾,所以隔三差五就不回来住的。

“随便吧。”我在想着我的创作,根本就不想去考虑别的。

当晚七点多,我妈被楼下的麻将厅叫去搓麻将了。家里就我一人,和猫猫。

我玩了会儿网上游戏,觉得索然无趣后便又打开了Word,还是盯着它发呆。

期间我抬眼看了看表,十点多了,可是今天我还没怎么写东西呢。这样真不是办法。

我觉得我可能是缺少刺激,于是我做出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。

我把家里的灯全关了,在百度上开始搜索各种恐怖图片和惊悚视频。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。

结果如何呢?还真别说,挺他妈管用的。我这个人就是犯贱,缺刺激。

在视觉感官的刺激下,我真的开始害怕发毛了。家里就我一个人,而且又很晚,唯一有光的地方就是电脑的显示器,而显示器的里面又充斥着各种吓人的景象。我所有的神经全部绷紧,身体的汗毛对周围的空气异常敏感,再加上我家的猫猫时不时地来个凄厉动静-------哇!!!爽啊!!!!!

我开始出现了轻微的幻想和幻听,我感觉自己的身后已经来了个女人,她正在歪着脑袋瞪着猩红的眼睛等待我回头去看她呢;我感觉我周身出现了谁的喘息,甚至还有人在叫我的名字,就在等我去答应呢;我感觉我家的猫猫可能是看到了什么,所以它今晚才回时而安静时而发狠地哭叫--------哇!!!爽啊!!!!浑身都凉快了!

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。

在这种如自虐般的刺激下,灵感如雨后春笋般地噌噌窜,创作欲望一直处于高潮之中,我的指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,把当下里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全部用诗歌的形势“记录”了下来。

当晚,我一口气写了一百四十多首文体小诗。

我从中精心挑选了六十四首放进了《七月惊魂之笔仙归来》的每个章节上面。

我很满足,很有成就感。写后之后,我休息了几天。心说下次可不做这潮事儿了。因为总结下来,我差点就因此得上了心脏病、抑郁症及人格妄想分裂症。

不过我对自己算是满意了。我做到了我该做的。

遗憾的是,在《七月惊魂之笔仙归来》出版后,有些文体小诗因为太过血腥恐怖被删去了若干个字、若干个词,有的文体小诗干脆就被出版社的编辑私自改得面目全非。

要知道,我写那些文体小诗的时候用词都非常独特严谨,差一个字换一个字改动一个字都会失去全部色彩的。

虽然是被改动了一小部分,但对此我表示极为不满。我打电话给负责我书的编辑,问他这是怎么回事。

“大哥,你写的那东西有些太过限制级了。所以就帮你改了,不然真的很难出书。”

我心说改了就改了吧,都已经出版了还能做什么争辩呢?只要是喜欢我故事的读者,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瑕疵就骂我不会写东西吧。

呵呵。

在最后我要跟大家分享一个事情。就是在我的《七月惊魂之笔仙归来》出版之后,我做过几次相同的梦,我梦见有好多白蒙蒙的脸在对我笑,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。他们在我的眼前来来回回。有时我会走近他们,有时我会跟他们打招呼,有时我会停在原地愣愣的看。

直到最近我才不做这样的梦了。

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,求解释。

最近的一次撞鬼经历我感觉挺有趣的。或许那应该也算是我的个人情感作祟,不过我觉得挺温馨,同时也挺玩味的。

这件事得先从头讲起。主角是我的大舅。

我大舅这一辈子都不是很如意,听我妈说,年轻时吃过很多苦,结婚后又受了很多气。有事爱藏在心里不说,最后憋出了病,患上了脑血栓。

我的有些性格跟我大舅很像,所以我就担心自己到往后会不会也像他那样?

不太好说。

他的晚年有大部分时间是在我家度过的,这点让我觉得挺不错。回想那段他还在的日子,真的就是再也回去不了。

他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哈尔滨,走的时候留下俩孩子让我大舅妈照顾。

他患病以后便成了他们家累赘,但在我们家人的眼里他不是。他喜欢来我家,因为我特别宠着他,会陪他说话。

他烟瘾很大,也好喝酒,更爱好吃的。酒这方面我对他有所控制,烟就不刻意要求了。我的这种做法让旁人感到不妥,其实我觉得只要大舅开心,一切都随他就好。在健康这方面他已经作下了病根,能活着的日子得按秒来计算。所以我认为,让他开心地活完比让他憋屈地合眼要好很多。

我有我的分寸。

脑血栓患者的情绪时常不稳,他就是这样。有时候看看电视就会莫名地哭,有时看看窗外就会莫名的笑。

我上班的时候会把烟留给他,只是嘱咐一句少抽。下班回来的时候,烟早就被他抽光了,我也不说他,而是又给他买了一盒。我不敢给他多买,也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,所以我一般在家的时候都是隔半个小时给他一颗烟,然后再隔一个小时给他一颗烟,以此控制一下。当然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就随便了。

那时我爸还没有患病,负责给他做饭。我妈晚上下班回来,常会给他带些水果。赶上周末或是放假,我则是会带着他到北塔附近散步。

他挺懒的,就算不得那病他也很懒,不愿意走动。

我觉得这不像样,总是坐在家里看电视抽烟肯定不行。所以每次我都会强迫他下楼,跟我出去走走,透透气。

我家离北塔不远,甚至说是相当的近。然而就那么短的路,一来一回我和他都要走上三个多小时。我没有夸张,因为他特别容易累,时常走两步停一会儿走两步停一会儿,走个大概十几米远就要坐下来歇一歇。

好在我是搞档案工作的,所以对一切事情都非常有耐心。我陪着他一路走,随着他的意愿停停歇歇。到了北塔时,我建议他跟着我去绕塔,以求菩萨保佑。

他不干,死活都不肯,就瞄准了旁边的长椅。固执的像个孩子。

我从不勉强他,因为病的人不是我,我自然无从理解他有多累多难受,所以只要他说停,我就停,他说走,我就掺着他继续走,他说想坐下来,我就替他垫上软垫子。

坐下来的时候,我问他:“得脑血栓啥感觉?”

“我还有高血压呢。”他特别对此强调道。

好吧。我乐了,问:“那你高血压加脑血栓天天是啥感觉?”

“头晕,迷糊,手脚麻麻的,走路腿沉。”

“说话还不利索。”我替他补充道。

“对对对对对对。”他嘟着嘴连续说了好多个对,当然那并不是因为同意我说的话,而是因为他不能随意地停下来。他没有办法准确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及言谈。

我按照他刚才的描述问他:“那感觉是不是就像喝醉酒一样?迷糊啊,头晕什么的。”

“嗯。差不多。”

“我靠,那你这哪是天天在难受啊,我看你就是还没醒酒呢吧。”

哈哈哈哈。他笑了起来。之后就再也没停下来。

我见他笑的脸都红了,怕他出事,于是赶紧拍他的背,说:“得了得了,别笑了。抓紧喘口气吧。”

他把气喘匀称了,坐了一会儿觉得没啥意思,就想要我带他回去。

我见天色上好,不愿意就此带他走。于是就问他:“你是想快点回家抽烟吧。”

“嗯。”他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
“多呆一会儿再回去。你看这阳光多好。”

“不。”他说:“走。”

“家里没烟了。你回去也没用啊。”我骗他说。

“买。”

“我没钱。”

“要。”

“没人给。”

“求。”

“哪会有人听我的。”

“次奥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我见他要生气了,也就不和他逗了。我把他从长椅上拉了起来,搀着他回去了。

在回去的路上,他额头上冒了些虚汗,然后就扶着树不走了。

“歇一会儿?”我建议地说。

“我想坐着。”

“这大马路上哪有坐的地方。”我说:“快。加油,再走几步就到家了。坚持。”

“你背着我吧。”

“你多少斤?”

“二百一。”

“做梦吧你。”我说:“歇会儿再走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我陪着他站了一会儿,发现他的身子要往一边倾斜,总是摇摇欲坠的样子。

我担心他会出事,于是说:“你真二百一?”

“嗯。”

我踌躇了半晌,然后把心一横,说:“上来吧。我试试。”

他扑到我的背上,我差点就跪在地上。心说他百分之百对我隐瞒了体重。

我真背不动他,他的两只脚还没离地呢我就开始受不了了。于是我只能是强挺着托着他走。他趴在我的背上让我拖了十几米,期间他还不停地在喊:“我的脚没上去,我的脚拖拉地了。”

我他妈的知道啦!!!!我愿意么?可你也太沉了。

当时我把攒住的气都用在了身体的各个关节上,根本就说不了话。因为我担心一说话我就会漏气,之后肯定就得被他压死在身下。

我就像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,托着一艘吱哇乱叫的船。

路上的行人频频侧目,都搞不明白我们是什么情况。

“行了。放我下来吧。”他不满地说。

我终于解放了。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农奴兄弟翻了身,这四袋大米加十斤鸡蛋的体重我可玩不起。

“还不如我自己走呢。”他嘟着嘴说。

我心说你有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。

我扶着他慢慢地走,他似乎也明白了凡事都得靠自己,于是也就不再吭声了。

回到我家之后,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,然后第一件事就去摸茶几上的烟。抽上一口后,他咧开嘴笑了起来:“哈哈哈,可算舒服了。”

他患了病之后,真的就越来越像孩子了。

“你在你家的时候,我大舅妈给你买烟么?”

“不。”

“上我家过瘾来啦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抽吧。但要适可而止。”

“嗯,好。”

“等会儿给你洗个澡。”

“行。”

前年秋季,他儿子从哈尔滨回来了。说要接他走,一起去哈尔滨。

他不想走,拉着我的手哼哼唧唧地,就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。

我把他送到楼下,和他儿子一起扶他上了车。

“我走啦。”他把脸伸出车窗,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情愿。

“还能回来呢。”我说。向他摆着手。

他似乎又要想哭,我赶紧冲他做了个鬼脸,他转而又笑了起来。

“到哈尔滨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
“对。行。”

车开远了。我转身上了楼,对这一切并未有太多感触。

大舅的电话来的不勤,多数情况则是我妈主动给他打,问问他的身体状况及其他。知道他在哈尔滨过得还行,也就放心了。

去年年末,差一个月就过年了。我正在家里创作自己的新小说《灵听者》。之前的几天,我就异常的心绪不宁,莫名的心烦,总是无端端发脾气。我并没把这当回事,还以为是我生理周期的缘故(男人的生理周期体现在情绪上,这点不要怀疑)。

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哈尔滨就来了电话。电话打到了我妈的手机上,是他儿子。说他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走了,是心梗。

我妈伤心地不行,一时慌了也没了主意。

我爸当时也患了病,身边不能离开人。我做了下安排,打电话给我老叔,要他过来看我爸几天。

当晚我买了火车票,第二天便带着我妈赶去哈尔滨为我大舅奔丧。

到了哈尔滨,他儿子开车给我们接站。

那天晚上的哈尔滨零下39度,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。

送殡那天,他儿子打幡,他儿媳妇捧着灵位,我抱着他的遗像。我们三人站在殡仪馆的告别大厅中,等着追悼会的开始。

他在哈尔滨这边没亲戚和朋友,所以葬礼显得非常冷清。除了远道而来的几个亲人和儿媳妇这边的家人外,便没别人了。

我以为凭我今时今日的心肠是不可能掉下眼泪的。然而在他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出来的那一刻,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。

前来参加追悼的亲友在他的灵柩前转了一圈,我望着里面的他,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。

我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,只是耍赖地不肯再醒来。

在临被推去火化时,我走上前去,把着灵柩的边,替他擦掉脸上的霜,送了他最后一程。

不长时间,他出来了。只是一滩骨灰。

见到他的骨灰,我又忍不住地掉了眼泪。刚刚的那一眼,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。

再也见不到了。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
葬礼结束后,我回到了他们家。我把他的遗像放到了原先的位置,坐到一旁。

我掏出了一颗烟来,衔在嘴上点着,吸了两口便一直捏在手上。

我望着遗像里的他,想着曾经过往。然而就在这时,我听见他遗像两边的电蜡烛咔吧一声,灯泡忽忽闪了闪,我掐在指间上的烟竟然无故掉落了下来。

我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是掐住了那根烟,所以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。

我愣了一秒,随即笑了出来。我猫腰把烟捡起,放到嘴边,然后又新点上了一颗烟,插在了他的小香炉上。

我望着遗像里的他,说:“着急了?”

电蜡烛的光稳定了。之后什么事也没再发生。

我想他应该是真的走了。

在回朝阳的车上,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我妈。

我说:“我大舅临走前还蹭我一颗烟抽,挺有意思是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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